五千颗谷子熬了一锅粥

请问灶台

究竟垒了多少个碗

 

东边湾的老田

它突然就被丢了脸

 

五千颗草芽在布阵

五千只蚂蚁在表演

五千颗老树根错了联络密码

老田它  怎就突然被改了姓

被封闭得  再也露不出

八辈子又八辈子

满是褶皱满是慈祥的

苦苦修炼

 

哦  没老田的日子

肥了城廓  瘦了乡愁

五千只雀鸟一晃而过

你说从今往后

一日三餐

该减哪个的碗

 

 

老田它一辈子

 

老田它一辈子

一辈子就喜欢躺着做田

 

一辈子就喜欢保持那点最起码的水平

一辈子就喜欢滋润自己那种积淀

一辈子就喜欢怀抱天空

一辈子就喜欢听鱼歌虾语那缕缠绵

 

牛蹄踩进来，铁犁扎进来

老田它  深知血脉

又一次被激活  被疏通

 

谷芽冒高一寸  老田它跟着青春一寸

谷穗灌浆  老田的梦也跟着灌浆

稻香飘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老田它才觉出个

甜

 

没事时  老田它常想  常常想

要是下辈子的下辈子

还做个不惊不诧的老田

多好

 

 

染病的田老头

 

染病的田老头很惨  很惨

夕阳早已厌倦

读他脸

 

春风如鞭  抽得响的

是田老头的从前

抽不响的

是他心事如铬如铝  如铅

 

就等于宣判

田老头从此不再做为

空背了祖宗的田姓

一任荒草  间或蚱蜢老鼠

狂欢

 

由此老你十年  三十年  五十年

抑或老得你不想老  老得你

火星子四溅  僵硬成

初始状的死板

 

这  何必还坚持是个田老头呢

 

说起田老头的病源

唉  好多水都在扼腕

都是兀地一颤

……

 

 

逃跑的猪

 

逃跑的猪

被捉拿回屠宰场

就是被狠命一刀

 

气针尤其要从它脚踝处插进

逃  是肯定要遭遇膨胀

遭遇水漫金山的

 

外婆的猪圈早已干燥

就连外婆那双提潲水的手

也在小区的健体转盘上

玩起了左三圈右三圈

 

猪嘴亲人嘴

于是人  也配合起饲料来

也猪般脂肪肝起来

 

猪不逃跑

那嘴  也就逃跑不成

 

外婆的猪圈

就连外婆自己

都以为是

别人家的童话

 

 

一只蚂蚁站在金字塔尖

 

一只蚂蚁站在金字塔尖

有点迷糊  有点眩晕

它已看不见万事万物

 

天  几乎很近

可同伴有点遥远

包括树叶和米粒草茎

很多爬行记录  抑或

乡间野趣叶下私密

不知还是不是自己的

曾经

 

能爬上金字塔尖是一辈子的福分啊

而站在金字塔尖  另是一种炙烤

一种欲下不能

 

是的，对于蚂蚁

城市再没有制高点

爬  既是本能  又是梦寐

 

习惯搬家的蚂蚁

习惯土旮旯垒窝的蚂蚁

第一次  第一次感觉出

站在金字塔尖

自己完全有可能

已被蚁类淘汰出局

嬗变得

只会拨弄

头顶那对触须

 

 

 

银杏树在春熙路打工

 

银杏树在春熙路打工

吊了个营养袋

 

它不喘

而且还相当骨感

相当伟岸

 

它以80年的健硕

被强行买断

由此欠下

一座城无端摊派的

借贷

 

倘若打工也有服役的成分的话

那么不管饭  不三班倒

也就自然而然

 

一个备受委屈的老打工仔

在春熙路  在灯红酒绿

决决不输的  一定是自己那份

最最昂贵的尊严

 

银杏树的腰杆是直的

银杏树的叶片是翠的

银杏树没有掉山里汉子的价

照样定格成一张

枝繁叶茂的

伞

 

即便脚  还要接受缠金伪装

枝干  挂些闪烁迷彩

 

银杏树  看得淡这一切

 

 

疯狂的苦蒿

 

疯狂的苦蒿

在东边湾  做野兽状飞奔

 

没有一根田坎拦得住它们

没一洼水淹得断它们

 

老田它病得不轻哟

碰哪都是痂呀

田开大裂

不向土投诚

怎办

 

东边湾  东边湾

还有好多牛滚凼？

还有好多蛙鸣团？

 

那就什么都交给苦蒿吧

它们最想霸占  也最会霸占

 

可疯也是苦蒿  狂也是苦蒿

苦蒿绝对至上后的东边湾

依然免不了

涩涩的静

 

苦蒿  苦蒿

兴许吐得完自己的苦

却吐不了

一地的

苦

 

(作者为自贡市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