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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寨背影
发布时间:2023-02-14 16:18:11       作者:黄毅       来源:区总工会

自贡因恐龙群窟的发现,被誉为龙之乡。釜溪河水自北而来转折向东,穿城南去,一条自东至西的山岭横亘在这条自贡母亲河的北岸,连接着城中的大安和自井两个区。两区毗邻处有公路穿行而过,因地势低洼,人称“龙井”,实际早期名曰“龙颈”。“龙颈”的西面山岭为龙峰山,今人称之龙凤山。“龙颈”东面有突兀矗立的山峰为龙首山,也就是现今大安境内的只知其名“大安寨”。自贡的先人咋就如此喜欢以龙命名地名呢?龙首、龙颈、龙发峰……,龙首高昂向天,龙峰起伏蜿蜒,畅想中,一条巨龙活生生腾空而起。那龙尾呢?莫找了罢,“见首不见尾”,这就是神龙!

往事越百年,弹指一挥间。来到高耸蟠伏、密林遮掩的大安寨,伫立在荒烟蔓草的寨墙上,穿行于幽深残破的庭院中,穿过历史的烟云,我仿佛看到从龙首山到“大安寨”的一段演变,看到一个传奇家族惊动朝野的一场刀光剑影,看到刀光剑影的背后,一个饱经沧桑的古寨留给自贡盐业的辉煌背影。

 

(一)

 

咸丰九年(1859年),云南昭通地区爆发了李永和、蓝朝鼎领导的农民起义。义军转战川西南各县,很快进入四川。咸丰十年(18604月),为防义军,富顺知县胡汝开提出,由自流井大盐商王朗云联合陈南彰、黄怀献等富商,选定山高百仞,奇峰突兀,峭壁凌空,山顶开阔,古木森森的龙首山这一风水宝地依山建寨,凭险筑墙。1864年,寨堡基本建成。据方志记载:其寨名,由晚清自流井“三台书院”掌门人卢庆嘉所取。“大”,即“宏伟阔大”;“安”,即“吉祥平安”。这表达了寨堡主人的文化品位、社会地位及其祈愿。

建造大安寨的领衔担纲者王朗云,大盐商,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首先,他是创立“王三畏堂”这一盐业帝国的设计师。他的先人是明亡后第一批自湖北入川的移民,先在富顺定居,生活殷实,耕读传家。王朗云的曾祖父王端笏,是低级武职官员,祖父王玉川,官至候补州同。父亲王楷,在布政使衙门做理问。在清前期,王家以农业和盐卤用地的形式积累了一定的财富。

1830年代,王玉川后人的财富在减少。1838年,锐意进取和身怀抱负的王朗云,接手管理一部分资产,开始了决定家族命运的工程。王朗云与陕西商人签订了有限期的租约,在王家土地上开凿黑卤井,正是通过这些租约,重新淘办王家已经在高山井附近经营的一眼井。凭借从天一井和其他仅拥有地主股份的盐井的获利,投资淘办扇子坝承袭的废弃盐井,在扇子坝,王家拥有21眼中等产量的盐井。平均每天生产1000担卤水,终使扇子坝后来成了开发黑卤井最多的地方之一。同时,王家还拥有清疆、天生、金海、宝三、裕兴、同兴、同旺、泗海井等气井,除了用自己的井生产的气煎盐外,“王三畏堂”也是自流井重要的天然气出租者。

王朗云一生都致力于谋求“王三畏堂”财富的增长。在去世前,他已经将家族的农业财产扩大至一年收租17000多石。这些财产不仅分布在富顺和荣县,也散布在邻近的威远和宜宾,王家成为川西最大的在外地主。四川总督丁宝桢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说王朗云有“私通六部,富甲全川”之句,慈禧则说:“富甲全川算他有钱,六部是咱们的耳目岂能私通?”可见,王朗云的盐业帝国在清末时期其势力和影响之大。

正因如此,在面临农民起义军威胁时,为保自己的利益,财大气粗的王朗自然是积极在龙首山上修筑寨堡大安寨,建立军事武装,与李、兰义军相抗衡。

咸丰十年(1860年)冬,大安寨筑寨尚未完工,李永和、蓝朝鼎义军已至,为向王朗云等盐商“议款”不成,命其先锋卯得兴围攻大安寨。王朗云募勇且筑且战,工匠皆兵,誓以死守,义军围攻月余不下而去。王朗云虑义军必复来,自己出资外,联合盐井户月捐常款,继续筑寨储粮以备。18616月李永和又遣周绍涌率大军万余人围寨猛攻,时至盛夏,天旱不雨,寨内饮水困难,王朗云无奈,只得命侄儿亲领1000多人,偷偷出寨抢水,被义军一举歼灭,王朗云之侄等五名族人战死,一时人心惶惶,多主张开寨迎周,王朗云不听,又劝他迁徙家属,他仍不为所动。周曾派遣宜宾人李某(秀才)入寨议款,王朗云竟力排众议而杀之。后有周部中号称大力士的焦老五来降,王朗云恐不便驾驭,诈称初见面时应先上绑,见时立命左右推出斩之。后以新铸“罐子炮”凭寨轰击。王朗云深恐大安寨孤寨难守,立即又在寨的东北面加紧再筑一寨,命名久安寨,以形成掎角之势。大安寨之战,相持日久,惊动了清廷地方政府,宜宾都司徐璋奉礼带领官兵前来护厂,王朗云同时率众倾巢开寨出战,义军伤亡达五六百人,遂撤围而去。

为了领袖盐场,树立威望,标榜自己,据说同治六年,王朗云经过三次恭求,才请得成都文人刘愚,写了一篇《大安寨记》,叙记自己“筑寨杀贼”“保卫梓里”,其中极尽其歌功颂德之词。王朗云特雇名工巧匠,在大安寨内竖立了一块高大的石碑,刊刻全文。后来,该石碑毁去。

 

(二)

 

大安寨建在龙首山岭顶上,呈南北向椭圆分布,寨堡面积达二百多亩,北高南低。寨设东门、水东门和南门三道大门。据一位诞于大安寨而今仍居住寨内的老人讲,寨内修有纵横东西南北的石板路,形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三道寨门都铺有石板的主要道路隐藏在龙首山森林之中通往山下,那是一条被杂草腐叶遮盖的石梯子,陡峭蟠曲,犹如天梯。沿着这条路上山,每走上一段,都要歇歇脚、喘上好一口气。石梯两旁,遍植香樟,树干粗壮、树冠茂密,若走在其间,眼前的景象显得寂寥幽深。如今,南门、水东门到山下的石板路早已被拆毁。寨门外的陡壁斜坡中,荒草掩映着座座坟冢。1979年,四川省盐业学校由张家坝搬迁到大安寨,由南校门向山下的石板路是省盐校修排污管道后在其上面覆盖而成的,并非古道。若要上山,最省事的是从洞口井新修的一条公路乘车上去,只要乘上305路公交车就可直达山顶。

寨堡的三道寨门分别是:东门寨楼,通往大坳口、扇子坝、大坟堡,天干季节住在天心窝一片的人家便由东门出去,在方井湾挑水。南门,经陡坡通往龙井,再经“北苑”通往自流井;或出南门走平坡,至灯杆坝。东水门,建在王三畏堂总柜房王子麟家的果园内,它是通往横店子、薄荷塘(现火车站一带)的近路。现在,寨堡南寨门与水东门保存相对完整,其中南寨门宽1.5米、高2.4米,寨墙厚2.5米,地面高度被人们拆除了不少。东寨门仅存地基。据史料记载,东门犹如嘉峪关,是一个两层楼的寨楼门,门有两扇,门上的铆钉都有小碗口大,每扇门要两个人才能推动。寨堡共建有七个炮台,尚存,其中吊炮台为青石垒砌,高达十余米,长约8米,宽约5米,建筑面积达40平方米。现在,整个大安寨的寨垣寨墙、兵栅大多损毁,仅存残垣数处。为躲避战火,王三畏堂和自流井、大坟堡等地的许多盐商、富绅,纷纷入寨营造府第,修筑的上千余间豪华住宅、亭阁楼台、粮仓库房、祠堂庙宇,现大都成了残垣断壁,仅有少数由一些盐工及其后人居住着基本保存完整。

在省盐校西大门左侧沿公路转过去,右方东面斜坡上有“王三畏堂”的宅第,“三畏堂”紧靠寨水东门,坐北向南,面阔4间,进深2间,屋前建有走廊。“三畏堂”后面,是始建于清代的“三畏堂坎上”,坐西北向东南,有门厅3间和左右厢房各3间。正厅台基高于宅院约1米,踏跺5级,正厅廊前有石护栏,高约0.8米。院中原有花台2座,现右侧花台被人为拆毁。紧靠着的是王氏家族的总柜房,系王三畏堂为家族田庄产业收租缴息之处。该宅院坐西北向东南,有正房和横房各一栋相互构成小天井,宅院内掘砌有二大石坑水池。再后面坡上,是始建于1914年的二层建筑洋房子,为自流井盐商李琼莆住宅,砖木结构,罗马风格,坐北向南,依地形建于高达2.5米的石砌堡坎之上,堡坎前侧有石踏跺17级。楼地两层,面阔527米,进深313.7米。大楼前设有走廊。楼房后侧另有厨房1栋阔2间,厨房与楼房之间通过廊桥连接,廊桥下两侧各有一处天井。

在其偏东北,有芝兰堂、黄天荡;在其偏西北,是建于1913年的荆花湾宅院,坐东北向西南,建筑为两层穿斗砖木结构,对称分布,整座宅院型如堡垒,其外墙为砖石结构,楼层开设小窗,便于防护,是大安寨唯一的堡垒式建筑和早期民国建筑。大门前有4级垂带踏道,前厅面阔5间,左右厢房阔3间。可惜因火灾被毁。

目前,位于大安寨北面的古宅院群天佑堂、达生堂、洞子湾宅院、王德谦宅、上下天心窝宅院、河底坝宅院等宅邸的框架结构基本保留完整,尤以上下天心窝宅院、河底坝宅院均有居民居住维护,其保留是最完整的。上天心窝宅院位于大安寨北部山窝处,南面为下天心窝宅院。下天心窝宅院建筑为穿斗木结构,四合院布局,前后厅屋均为五开间,两厢为三开间。院中有照壁、水池,照壁将宅院分隔成前后两院,照壁上有彩色壁画。正厅左后侧有一巨大饮用储水池,可用于防范火灾。

上、下天心窝宅院北面,靠北寨墙附近的是河底坝宅院。该宅院前厅、后厅都同样面阔7间,左厢房阔2间,原系王氏家族旧居,我国著名核物理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王方定先生曾诞生和生活在这里。现住有十来户盐工及其后代于此。

河底坝旁是王德谦宅,又称杨柳树,1944714日,冯玉祥将军受邀到此做客。达生堂坐东南向西北,约1360平方米,原系清代自流井盐商王达之所建,现住居民十余户,主要以大安盐厂退休职工为多。宅院大门朝东向,宅院朝门及通道部分墙壁破损,现存朝门基础,大门前部分残存照壁,其余建筑保存较好。

位于大安寨中部的清代建筑桂花湾宅院,坐西南向东北,四合院对称布局;建筑整体格局基本完好,屋脊装饰保存较好。紧邻桂花湾宅院南侧的是育才书院,坐东北向西南。现基本破毁。育才书院前身为盐商王三畏堂家族义学“书馆头”。建筑为四合院布局,有斜房2栋,穿斗木结构。光绪初年,王余照(王云朗)扩大私塾为书院,经费由王三畏堂供给,光绪二十九(1903)育才书院停办,改为王氏私立树人学堂,迁至市郊板仓坝玉川祠内。它既是清代自流井地区的五大书院之一,又是清代自流井最早的中学堂——树人学堂的前身。

育才书院南侧石洞子湾宅院,坐东北向西南,四合院布局,前厅、后厅均为五开间,两厢房均为6开间。院中有储水池,池上有石桥连接前后厅房。天佑堂坐北向南,修建于清代,厢房2栋,与洞子湾四合院正厅后侧构成三合院布局。义门堂和有余堂原系清代翰林陈钟信后裔居住的屋舍,解放后居民主要以大安盐厂退休职工为多,但现在基本搬走。

“青瓦出檐长,穿斗白粉墙”,通观大安寨的建筑,具有典型的川南晚清民居的建筑风貌和外形特征,大多采用黛黑色的小青瓦,棕色的木框架,穿斗木架构,白色的竹编泥墙,屋顶都为出檐较大的悬山式,多用单挑和双挑,有的出挑加挑斗童柱,有的出挑加撑弓,造型十分活泼生动。“大出檐”既可保护墙体,又可创造一个较为明朗的生活空间,在外观上展现出向上飘逸的形态。屋面都覆以独具四川特色的小青瓦,无论过厅、正厅、正房、厢房、花厅,还是高度、进深不同的其他院落,都由屋面连接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虽是联天盖地,却毫无阴暗压抑的感觉,兼之房屋随地势起伏而产生的高低变化,错落有致,层次分明,俯视看去,犹如一群展开翅膀的黑色飞燕,在青山绿水间飞翔,给人以轻盈秀美的感受。立柱的石础上都饰有精湛的石刻,廊道高墙也画以精细的壁画,屋脊也有惟妙惟肖的灰泥雕塑,而最值得称赞的是精雕细琢的木雕,各厅房的门窗、隔扇、罩、挂落、挑枋、撑拱等部位,都广施雕刻,虽岁月侵袭,仍能隐约看到“福禄寿喜”“琴棋书画”“吉祥如意”,以及动物花鸟等多种题材,其形象生动自然。当地老年人说,过去这些宅院中都饰刻或悬挂着许多楹联,摆放着假山花台,现都不见了踪影。加之寨内不少宅院或已无人居住,或已被居民各自搭建,以砖墙替换修补而不成体系、犹如一件壮美的画布上,被东一块西一块不规则的补丁弄得面目全非,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可那些残垣断壁,仍会向人们诉说大安寨当年自贡盐业的富庶与繁华、曾经血与火的拼杀……

 

(三)

 

红阳偏西,古寨的背影仿佛被时间和空间进一步拉长。露天坝中,两杯清茶,我与一位居住在寨上的陈姓年长者促膝长谈。面对“王三畏堂”残破与荒凉,想起当年其主人抗日捐金1000万的慷慨与辉煌,不由叹息:是啊,“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富不过三代”,“富甲全川”的王氏大盐商终究没能跳出历史的规律,成为滚滚云烟中的匆匆过客。

尽管如此,大安寨的风光依旧优美、环境依然幽静,适宜休闲。昔日的寨垣尚存,不少古宅院落可供游人探奇揽胜。只要你走进这些昔日的深宅大院,依然可以感受到书卷的幽香、盐卤的浓烈,走近古寨,那些曾被尘封的历史就会在你的脑海里一一闪现。我想:若能加强古遗址古建筑的保护,及时抢救并进一步发掘、利用,假以时日,大安寨一定会成为人们旅游与休闲的胜地。

 

(作者:区总工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