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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坟堡的传说
发布时间:2014-04-16 15:21:37       作者:邓遂夫 王典平       来源:省作协 鸿鹤化工有限公司

编者按:在举世闻名的千年盐都——自贡市所属的三大城区中,自流井、贡井的名称可谓历史悠久,千百年来少有变更;唯独大安区之名,却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才新改的。大安此前的地名,在老百姓的口头上一直叫大坟包,官样文书则写作大坟堡。

 

 

大坟包(或曰大坟堡)这个地名,不仅古老,还伴随着一个民间传说,以及足可与传说相佐证的诸多人文景观、文物古迹。我小时候多次听父亲讲起这个故事。父亲还领我到传说中提到的那些遗址遗迹去逐一指点给我看。

为什么一个偌大的城区,地名会叫大坟包呢?

你要是亲自到那里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沿着大安区仁和桥、望竹湾、洞口井一带,朝斜坡状的街道上方走,一座酷似关中帝王陵风格的山头便映入眼帘。它真的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其代代相传的全称其实该叫阮家大坟包。我小时候还见过它巨大的墓门,以及墓门前的宽阔甬道,甬道两旁被敲坏了头部的石人石马,还有在当时横七竖八倒塌在原地的八脚牌坊巨石残骸——它和至今屹立在不远处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四脚牌坊,原本是在陵墓下面对称排列着的。当然,所有这些遗迹遗物上曾经有过的精雕细刻,早已被岁月的风尘磨洗得面目全非了……

 

据说在很久以前,地处川南的自流井一带,所蕴藏的盐卤忽然间大量喷涌而出,连同地下冒出的瓦斯火(天然气)一道,被源源不断地开采利用。致使该地区自古就存在的制盐业更加兴旺发达,迅速聚集起众多的盐老板,和以打井、采卤、烧盐、运盐等重体力活谋生的大量盐业工人。而在自流井北面几华里外的长冲一带,原本比较荒凉,此后也开采出大量的卤水和天然气,形成了一片产盐集中区和较为繁华的市镇。

这里烧盐的井灶特别多,名声最大的一户盐老板姓阮。据说阮家的老太爷曾经在朝廷做一品大员,告老还乡后依然权势显赫,还有后人在朝中作小官。所以他的家人就与当地的官府勾结,逐渐垄断了这个地区的主要盐业资源,可谓富甲一方,权倾一世。

这一年,老太爷忽然得了重病,眼看即将撒手人寰。阮氏子孙为了让自家的香火更加兴旺,忙请来一位享有盛名的阴阳先生,想让他为老太爷身后寻找一块风水宝地。

那阴阳先生在四处转悠了十多天,发现在场镇的北侧斜坡上隐藏着一条龙脉,如果找准了龙穴,可是个下葬的上等墓地呀!阴阳先生深知,一旦葬准龙穴,这阮家就将千秋万代地兴盛下去,而他这个看准了风水的阴阳先生却会遭天谴:他的眼睛立时三刻就会瞎。面对这样的后果,阴阳先生自不免有些犹豫。

这一情形大约被阮家的人觉察到了,便对阴阳先生更加殷勤。除了天天好酒好菜地款待,还对他立下重誓,许诺一旦看准了龙脉下葬成功,导致阴阳先生双眼失明,阮家不但要酬谢黄金百两,还将专门为他修建一所华屋,供其颐养天年。听到这些甜言蜜语,阴阳先生渐渐打消了顾虑,带上罗盘为阮老太爷仔细地勘察起来……

随后,阮家便开始斥巨资给老太爷动工修建坟墓。这可不是一般的建坟,而是在阴阳先生测量的龙脉地基上,用石头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地宫,里面正房、厢房、庭园等一应俱全;并在阴阳先生测准的龙穴之处,建造了极精致的下葬陵寝。整个陵墓的墓门外面,还修建了宽阔的石板甬道,甬道两旁凿了许多石人石马,移栽了高大的松柏树。此外还暗中参照王侯规格,买了几个丫鬟准备殉葬。

待到老太爷咽气之后,阮家足足作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终于等到了下葬的时刻,这可是关系到阮氏家族今后命运的重要关口啊!阴阳先生对下葬的每个环节都作了细细交代,每道工序都派了专人指挥。诸如怎样抬入灵柩,怎样放置棺椁,怎样领进殉葬的丫鬟,怎样关上一道道石门,怎样封土等等,都一一作了安排。但由于事关重大,所谓“天机不可泄露”,阴阳先生对落葬的确切时辰,只说了句暗藏玄机的话:“千万记住,一定要在鱼爬树、戴铁帽、马骑人的时候落葬封土。”

鱼怎么能上树?哪个人会戴铁制的帽子?马又怎么可以骑人?……负责指挥的人和众工匠无不感到疑惑,却也不便细问。于是,数百之众的封土人群全都在山坡上的工棚内等侯。他们百无聊赖,眼巴巴地等着奇迹出现。

临近中午,有个邻近的村民从这儿路过。他刚到下面的集市买了几条鱼,要爬坡翻过山头回家去,见有熟人在这里干活,就停下来走进工棚歇歇脚,顺手把买的一串鱼挂在旁边的树枝上。

刚坐下一会儿,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过,天空中忽然乌云滚滚,下起偏东雨来。就在这时,只见山下又有一个人,头上顶着一口大锅咚咚咚飞奔上来,到这个棚子里躲雨。“哎,你这顶斗笠好扎实哟!”先前提鱼的那人打趣道。原来,这人也是山那边的村民,刚去买了一口铁锅,正巧遇到下雨,就顶在头上遮雨。

正说话间,又见一男一女扛着一个做木匠活的大木马,也进来躲雨。他们是一对木匠夫妇,到街市去给人干木工活,收工后扛着木马等工具回家。

就在这节骨眼上,等待下葬的工匠忽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鱼爬树,戴铁帽,马骑人”吗?立即向同伴喊道:“赶紧下葬封土!”于是,在一阵号子声中,阮老太爷的棺椁被抬入建好的墓穴。上百名人夫立即动手封土。十来个殉葬的丫鬟仆妇也同时被驱赶进墓穴旁的房舍里哀哭送葬。随后便有人悄悄地关闭和封死一道道石门……

 

几天以后,斜坡上隆起了一座山。由于建造坟墓的工程浩大,真可以说是彻底改变了这里的山形地貌:那取土之处,便是如今凹进去一块达好几十亩地界的颜家湾;那通过堆土、夯土而在墓中央高高隆起的阮家大坟,竟成了一座崭新的山头——远远望去,酷似一座在关中常见的帝王陵。

从此,人们就把这座新耸立起来的山头叫做“阮家大坟包”。渐渐地,居住在自流井、贡井等其他城区的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就把整个这一片城区都以“大坟包”相称。于是,大坟包(或曰大坟堡)也就成了这座足可与自流井、贡井齐名的盐业城区的正式名称。这当然是后话了。

回头再说那阮家。他们本来就富甲一方,如今借助于阴阳先生看准龙脉,把已故的老太爷葬在大坟包这个风水宝地,自然更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家人都沉浸在光宗耀祖、世代富豪的美梦之中。而那位给阮家测准龙脉的阴阳先生,却在落葬的一瞬间双目失明。最可悲的是,阮家竟然食言了。不仅绝口不提重金酬谢和颐养天年之事,还把阴阳先生用铁链锁在家中,每天只给一点剩饭吃,任其自生自灭,连牲口也不如。从此,这阴阳先生便与外人断绝了音讯。

可是,阴阳先生毕竟是这个行当的高手,也就必定会有一些高徒。徒弟们探得师父的种种消息,自然深感不平。他们经过一番打探,终于获知了师父的囚禁之处。在一位颇有同情心的丫鬟的帮助下,大徒弟于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潜入阮府,见到了阴阳先生。看到师父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惨状,大徒弟心如刀绞。心想:“一定要好好地整治一下那忘恩负义的阮家,让他们的美梦不能成真。”便问师父有何良方?

那阴阳先生叹道:“这次我本来是铁了心要给阮家看准龙脉,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现在坟墓既已葬真,风水不可更改,只有另辟蹊径,才能破其龙穴,致其衰败。”于是,他靠近大徒弟,如此这般一阵耳语……

过了一些日子,世面上忽然议论纷纷,说是阮家大坟固然葬准了龙脉,却在建造上有一些致命的败着,给今后留下了隐患。只有尽早补救,方可保世世代代大富大贵。这些流言很快传到阮家。阮家的人自然是贪得无厌,人心不足蛇吞象,立刻四处察访传出这种说法的高人。

这天,阮家大宅门前来了一位道士,年纪不大,却气宇轩昂,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他自称来自省城,专程来求见阮家的当家人。阮家的人一见,顿时喜上眉梢,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落座之后,道士一脸真诚地进言道:“不知老爷可曾听说,江浙之地常常会有一些连出几位进士的大富大贵之家,这些家族又都世代有人在朝为官。而你们阮家在本地虽可称巨富,也偶有在朝为官之人,但比起江浙大族来,还是颇有差距。这个差距的根子,就是人家的祖坟葬得比你们好。如今阮老太爷的坟墓总算葬在了龙脉上。但据小道勘验,所葬之处,尚有一股脉气迂回不畅,须得尽快加以疏通。倘能如此,你们阮家的后世子孙,便果真是前途无量了。”

阮家的人一听,赶紧问道:“现在该咋个办呢?”

道士说:“一定要在正对墓门的进山之处,两边各修一座巨石牌坊。一座为八脚,一座为四脚。其结构与气势,都必须赛过川南地界的所有石牌坊。这样才可以使现有构造的缺陷得以矫正,使龙脉彻底贯通。”

“可是我等草民修造八脚牌坊,是否有违王法?”阮家的主事老爷不免有些疑惑。

“不错,在民间修建八脚牌坊的确实不多,但老爷不用担心。这在当今之世其实已经不大限制,单是经我之手建造的这类牌坊就不在少数。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尽显你们阮氏家族的大家风范。”

阮家的人一听,疑虑顿消,立即许以重金,请那道士择日动工。

没过多久,在道士的指挥下,一座四脚牌坊拔地而起。这牌坊四柱三门,正门柱上镌刻一副对联,字迹至今还依稀可辨:

 

地脉有根源,溪环玉带领就锦屏,赏不尽青山秀水;

英灵胄福泽,毓为国华荣家瑞,看此派肖子贤孙。

 

又过了一阵,八脚牌坊也顺利落成。果真是气势非凡!它由八组粗大挺直的石柱擎起,上有精美雕刻,高大巍峨,大老远就能望见。那尖翘的飞檐更是直插云天。这可让当地人大开了眼界,不仅阮家的人时常来此观赏,远近的老百姓也络绎不绝前往参观,无不啧啧赞叹。

但谁也没有料到,这两座牌坊的落成,却对阮家坟的龙脉暗藏了杀机——尤其是后建的那座八脚牌坊。所以,就在八脚牌坊即将落成之际,那道士佯称有京城高官相邀,竟连“重谢”的赏钱也没来得及领取,就匆匆离去。不多时,先前被软禁的阴阳先生也忽然神秘失踪。

而阮家,自从两座牌坊建成后,就天天算计祈望着未来的飞黄腾达。然而,翘首企盼来的却是家道的急剧衰落。尤其八脚牌坊甫一落成,便接连传来井灶起火、天车倒塌等重大事故的消息。随之而来的则是产业亏损、家人内讧、甚至连在朝为官的人亦被罢免等凶兆。阮家的亲朋好友更是众叛亲离……

不说大家都猜想得到,那道士正是阴阳先生的大徒弟。修建两座牌坊正是师父向徒弟暗授的机宜。这两座牌坊正对着墓门,正是要一左一右地切断直通墓穴的龙脉。尤其是,在八脚牌坊顶上隐藏着一把宝剑,更把龙穴的脉气斩杀得一丝不留。正是在牌坊最顶端的一块巨石落成之际,阴阳先生立时双眼复明,然后就随着早已守侯在旁边的徒弟们一起逃出牢笼,远走他乡,从此再也没有在自贡一带露过面。

阴阳先生失踪后,阮家顿感大事不好。赶紧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细想一番,方知上了大当,立即找人推倒气象最为险恶的八脚牌坊。但此时龙脉已断,仍不能挽救颓势。阮家的人竟连四脚牌坊都没来得及推到,便因债主盈门而纷纷逃离。其产业也很快被新起的豪强所取代。

据说阮家败落以后,残存于墓门外甬道两旁的石人石马,渐渐吸收天地灵气,孕育成精。从此这一带地方就变得鬼气森森,晚上经常发生路人被吸血而亡的怪事。镇上的人后来发现,凡有这类怪事,石人石马的嘴边都要沾上一些血迹,也就明白正是这些精灵在作怪。赶紧用铁锤敲掉了它们的脑袋,这才平安无事。

 

随着岁月的流逝,大坟堡的传说已经逐渐被现代人所淡忘。但由这座硕大的坟山所形成的地名,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还依然作为这片城区的正式名称在使用。其实早在民国晚期,当时的四川省主席张群来自贡视察,就感觉“大坟堡”这个地名有些不雅,曾建议并一度简化为“大文堡”(实则与“大坟堡”之名并存使用)。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的1955年,才终于借助本地一座颇有名气的大安寨之名,正式改为“大安”。但在好多老年人的口中,尤其在一些特定的专业领域,“大坟堡”这个名称直到今天还在使用——如地质术语中就有“大坟堡粘土层”之称。

至于那座始终屹立在大安城区北部的阮家大坟山,因紧邻着另一处闻名遐迩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世界第一口超千米深井海井,如今已被统一规划到海旅游区之中。遗憾的是,我儿时所见那座被推倒的八脚牌坊残骸,以及墓门、甬道、石人石马之类,现在都不知所踪;唯有仅存的四脚牌坊被侥幸保留,并升格成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找回并修复当初的这些遗迹遗物!

 

编后:关于阮家大坟堡的传说,在《自贡民间故事三套集成》中已收入另一种版本。本故事的讲述者邓遂夫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红学家。他家世代生活在大安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