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河南那几天记得霜降已过，秋风萧瑟加上雾霾笼罩，天地一片灰蒙蒙的。只是走进开封“清明上河园”的瞬间才觉眼前一亮，一排排硕大的菊花映黄了半边天，耀眼夺目。哦，恰好遇上了第32届开封菊花文化节。

清明上河园位于开封龙亭湖西岸，按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复原再现的大型宋代历史文化主题公园。占地600余亩的园子宛如一个繁荣的小镇，街道、景观、酒楼、茶肆、当铺全仿宋朝风貌，间或有宋代迎亲的队伍在园内穿行，偶见一个邋遢的叫花子拄着拐棍乞讨，被缉拿罪犯画像张贴于城门墙上，尤其是园内所有从业人员那清一色的北宋服饰和口语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如果撇开游人，一定会有穿越北宋，置身汴京的真实感觉。

园子里全天候表演宋代历史掌故，定点、定时，简直就像一座“戏园子”：“东京夜市街口”梁山好汉劫囚车惊心动魄；“百福缘”门前气功喷火令人叫绝；“王员外楼下”游客们伸长手臂争抢绣球欲与阁楼王小姐“夫妻对拜”；最引人关注的是“九龙桥西南”水面的汴河大战，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尤其是校场里的“岳飞枪挑小梁王”，一场古代骑马挥刀的壮烈厮杀活生生就在眼前，引来观众不断的喝彩。还有竞技馆的宋朝斗鸡习俗，四方院大宋科举表演等等，琳琅满目，大半天逛下来虽未能全览，已觉得筋疲力尽。

张择端老先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当年描绘的开封郊外汴河一隅赶集的图画，竟让后人乐此不疲地细查、琢磨、展开。在这幅图画的旁边，“中国古都学会”细心地考证着“八朝古都”的辉煌历史，结论：“从第一个世袭制王朝——夏开始，到战国时期的魏，再到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及其以后的北宋和金，开封都曾是引领一国的都邑”；依这幅图画作蓝本，开封人倾其所能的渴望复制出东京当年的繁荣：赵匡胤在开封“陈桥兵变”建立北宋，历经9帝168年，经济繁荣，富甲天下，人口百万，风景旖旎，城郭恢弘。1000多年前的开封不仅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同时期15000人的伦敦简直就像开封远郊的1个小乡村。

不过，除了昔日的辉煌外，开封最令人难忘的应该是灾难了，黄河在这里以它“悬河”的地位和威严无数次的咆哮、决堤、吞噬着这座故都。

听导游介绍说，开封城地下至今掩埋着六朝古城的遗址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晚上住进饭店第一件事就是查询求证，果然如此——清道光年间，一次洪水“围城八月，人民同鱼鳖之游，村落尽蛟龙之窟”；明代一场水患，致全城37.6万人仅剩下3万多人，历次黄河水患使6代开封古城深深埋于地面之下，又像古塔一样层层叠压，积攒着这座古都的沧桑与悲情：清代开封城的地面在地下约3米处，明代开封城约在地下5米至6米处，金代汴京城约在地下6米处，北宋东京城距地面约8米深，唐代汴州城距地面约10米深，最下面的魏国大梁城在地下10余米处。尤其惊讶的是现在开封城区的中轴线中山路地下8米处，正是北宋东京城南北中轴线上的御街；现在的中山路和宋都御街之间，分别叠压着明代和清代的路面，这种‘路摞路’的景观意味从古至今数座开封城的南北中轴线竟然没有丝毫变动。

行走于开封寒冷的街头，不禁想了许多——与其永远掩埋，不如干脆迁移已经落后的开封主城。让这座历史上的八朝古都，地底下的六座古城成为最壮观的华夏遗址，使其重见天日，重放光华。不过顷刻转念：一个糟老头，自己都快被埋到地下了，想这些干啥？

还是说说眼前吧，眼前的开封真不敢恭维。也许缺啥才会炫耀啥，失去了昔日辉煌的开封也只有拿祖宗的辉煌说事了。走进开封几乎看不到宽敞的街道和林立的高楼，也感觉不到熙熙攘攘的热闹；站立“开封府“阁楼放眼远望，满眼竟是破旧的棚户区；在附近就餐时端上的馒头虽然又白又大又圆，吃下半个就饱了，却想象着开封人的耿直和仍求温饱的大胃；喝的开水就别提了，来自开封地表的饮水充满了泥腥味，问题在于这种泥腥水后来在游览清明上河园，在下榻的饭店，在开封的任何地方我们都不曾躲开，问题还在于当地人竟然已经习惯。想起著名专栏作家、美国人克里斯托夫曾多次以开封警醒世人：“回望中国中部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大都会开封，也许会使我们更清醒”，“今天的开封肮脏贫穷，连个省会也不是，地位无足轻重，所以连机场都没有，这种破落相更让我们看清楚了财富聚散的无常。”

夜幕终于降临，我们从“清明上河园”排队检票，进入《大宋·东京梦华》大型实景水上演出场地，这台70分钟的演出，投资1.5亿元人民币，700多名演员参与，也是梅帅元继《印象.刘三姐》之后的又一力作。每人租了一件军大衣，端坐于宽敞寒冷的看台等候，偶尔，起立观望，周围几个看台竟空无一人。但是，丝毫不影响一幅北宋王朝鼎盛的画卷在优美的《虞美人》《醉东风》《蝶恋花》《满江红》等耳熟能详的宋词中徐徐展开，波澜起伏，气势恢宏，震撼人心。最后一幕《水调歌头》，天空中呈现出一道硕大而绚丽的时光隧道，宋代小女孩手捧着现代小男孩在《虞美人》开场曲中放入水里的菊灯，又还给了小男孩，寓意历史传承到了今天。

可惜，这个小男孩或为北京或为上海亦或是深圳，肯定不会是开封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因为，历史的大河已经东去，新的浪潮正在涌起……

（作者：原区人大常委会主任）